
初夏的額爾古納(外一章)
作者:陳漢臨
額爾古納是一片濕地,位于呼倫貝爾大草原的北端,著名的額爾古納河流經呼市和俄羅斯邊境匯入黑龍江。
初夏的額爾古納,草色尚嫩,遠望去,如鋪了一層薄薄的綠絨毯。額爾古納河河水清且淺,日光下澈,可見底下的卵石,間或有小魚穿梭其間,倏忽而逝,竟像是故意與人玩捉迷藏。
我沿著河岸徐行,見一牧羊人席地而坐,嘴里銜著一支草莖,眼睛半闔著。他的羊群散在周圍,低頭啃草,時而發(fā)出"咩咩"的叫聲。牧羊人見我走近,也不起身,只微微點了點頭,算是招呼。我問他可曾去過河對岸的俄羅斯,他搖搖頭,吐掉嘴里的草莖,說:"過去了得判六年監(jiān)禁”。
午后,忽有微雨。雨絲細密,沾衣不濕。遠處山巒被雨霧籠罩,輪廓模糊了,倒像是水墨畫中暈染開來的淡墨。一個穿著蒙古袍的老嫗背著木桶,在河邊汲水。她的動作遲緩而熟練,舀滿一桶水,便蹣跚著向遠處的蒙古包走去。雨水打在她的袍子上,顏色便深了一塊。
傍晚雨住,西天現出晚霞來,紅得驚人。幾個孩童在草地上追逐嬉戲,笑聲傳得很遠。他們的母親站在蒙古包前呼喚,聲音被風吹得斷斷續(xù)續(xù)。孩童們裝作沒聽見,仍舊奔跑著,直到母親作勢要追,才一哄而散,各自歸家。
夜色漸濃時,我回到住處。推窗望去,草原已沉浸在黑暗中,唯見零星燈火,如星辰墜落人間。遠處傳來馬頭琴聲,嗚咽低回,像是在訴說一個古老的故事。
寫于青菱湖畔
我的軍人情結
我今年六十八歲了,頭發(fā)早已斑白,腰背也微微佝僂。然而我的衣廚里和衣架上都有新舊幾套軍裝。每當干活時,我都要穿上軍裝軍鞋,顯得蕭灑利落,人也顯得精神。
一九七七年,我因年齡大了三個月究竟沒能實現從軍夢。然而我的軍人情結終生不改。
后來我從農村調到公社,公社改鄉(xiāng),鄉(xiāng)又改為街道。體制幾經改革,職務幾經變遷,我卻始終保留著一個喜歡穿著軍裝的習慣,雖然沒有帽徽領章,但也不乏一個次品軍人的威武。
后來我走上了領導崗位,長期從事民政工作,跟軍隊和軍人的接觸更多了。我經常走訪轄區(qū)部隊,烈軍屬,抗美援朝老戰(zhàn)士,自衛(wèi)反擊老戰(zhàn)士和參戰(zhàn)參試人員,把他們當作自己的親人,幫他們排憂解難,落實各項政策,把黨和政府的關懷溫暖及時送到他們手上。有人問我為何如此上心,我答不上來?;蛟S是因為,每當我看到那些軍屬和優(yōu)撫對象,就仿佛看到了另一種可能——如果當年我能穿上軍裝,我的家庭也會被這樣善待吧。
如今退休多年,我仍保持著軍人的作息。前幾天整理舊物,翻出幾套泛黃的舊軍裝。孫子好奇地問:"爺爺,你當過兵嗎?"我愣了一下,輕聲道:"沒有,但爺爺這一生,都在用另一種方式當兵呢。"
陽光透過窗戶照在舊軍裝上,那些磨損的線頭泛著金色的光。我突然明白,有些夢想,未必要實現才叫圓滿。就像這件從未正式屬于我的軍裝,穿了一輩子,也早已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。
即日寫于青菱湖畔